其实阿兄成婚后,我就很少回家了。
虽然家里还有我的院子,阿爹和阿兄也都待我一如往常,
甚至嫂嫂都劝我时常回家看看。
但我每次回了家,面对的都是谢辞的冷言冷语:
“顾茵,外嫁女这么频繁的归家,你要旁人怎么看我?”
他那样指责的口吻,好像我多回了一趟家,真就让他在同僚里抬不起头似的。
其实也不止如此,
他还嫌弃我华丽的首饰,新裁的裙子,说这些太过奢靡,又嫌我房里摆的一些珍稀名贵之物,
说庸俗。
那之后我确实如他所言,不再隔三差五的回家,也都将一些珍稀摆件收了起来,
就连最爱的艳色衣裳都不再穿。
真是可笑,太可笑了。
谢辞确实是附庸高雅,可那些文玩字画,又有哪一个不是我花高价买回来的呢?
他嫌弃的黄白之物,却是让他在官场平步青云的根本。
马车在路上没走太远,过了一小会儿车便停下来。
嫂嫂在门口接我,笑的眉眼弯弯的朝我招手:
“茵茵,饿不饿,宋伯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糖糕,就等你回来呢。”
我心口涌过一股暖流,还没来得及开口,嫂嫂已经过来伸手牵我下了马车。
“前些日子你哥哥从南边寻了块好料子,我想着做无事牌最好,正好给你也打了一块。”
“我……”
她徉怒:“可不许不要,做嫂嫂的送一块玉牌算什么。”
我鼻腔有些发酸,简直连话都快要讲不出。
上一次被这样温情的对待,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太久了,久到我都要想不起来了。
“好。”
我想我早就该回家了,
回家可真好。
“荒谬!这个谢辞,他胆敢这样对你!”
阿爹一拍桌子,震得茶水都快溢出来,他吹胡子瞪眼的继续问我:
“茵茵,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?若是早知如此,何必在他家受苦呢。”
我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来,
其实我没预料的阿爹会是这个反应。
我知道阿爹自幼待我好,这桩婚事也是他亲自为我选的,可自古以来,外嫁女再和离归家的也是少数。
我以为他会和别人一样,劝我忍让,劝我大度。
“和离就和离,我们偌大一个顾家,难道还养不起女儿了吗?”
阿爹冷哼一声:
“当年我亲自向他提亲,他倒也不说自己有个心上人,如今可倒好,装起痴情种来了。”
我端着杯子的手一哆嗦,心脏抽搐着痛,只觉得细密的疼痛逐渐麻痹了四肢,
“他,他当年没有说过吗?阿爹,崔容娘不是被你赶出京城的吗?”
阿爹皱着眉头:
“若是我早知他心悦旁人,怎么会为你定下亲事,那个崔容娘,她当时只说是谢辞的表妹,来找我要了一大笔钱便离开了京城。”
那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谢辞从大婚那日就告诉我,他和崔容娘两情相悦,全是因为我爹才没能在一起。
到底是事实真的如此,
还是说他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,借此打压我,好在我面前高人一等呢?
心脏苦涩的像吸饱了水的海绵,潮湿的滴着水。
答案好像藏在雾里,又像是就在眼前。
其实很简单。
他是讨厌我,讨厌我的权势,
谢辞自诩清高,他有气节,他嫉恶如仇,他平生最厌恶借裙带关系上位的人。
可他偏偏也做了这样的人。
不是因为我错了他才讨厌我。
是因为讨厌了我,才显得他的清白。
才显得他的步步高升像是被迫的。
他既要还要。
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一千一万倍,连那些正直温柔,体贴善良也全都是假的。
那张人皮下面其实是一副腐烂发臭的骨头。
而我从始至终喜欢的,
都不过是阿兄和外人描述里的那个,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的虚妄的表象。
眼前一阵天旋地转,这一切发生的都像是黄粱一梦。
梦醒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那天之后我连病了两日。
第三天,阿爹告诉我,谢辞来了。